区块链将信息经济学推向第二阶段-信任经济学

在8月13日的《寻找区块链力量》第二集中，哈佛大学的埃里克·马斯金(EricMaskin)教授与罗汉堂秘书长陈龙对于区块链技术在市场运行、机制设计、信息不对称问题、信号示意等经济学问题里的应用进行了交流。陈龙秘书长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即区块链可以将信息经济学的发展推进到第二阶段-信任经济学。本文对于陈龙秘书长和马斯金教授对话的学术框架和内容做出深度的解读。

一、微观信息经济学是研究在不确定、不对称信息条件下如何寻求一种契约和制度来安排规范当事者双方的经济行为

信息经济学是经济学的一个分支学科，是一门研究信息的经济现象及其运动变化特征的科学。1996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了英国剑桥大学的詹姆斯·莫里斯教授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威廉·维克里教授，以表彰他们对西方信息经济学研究做出的贡献。2001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被授予了三位美国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乔治·阿克尔洛夫、迈克尔·史宾斯，就是为了表彰他们从20世纪70年代就开始的在“使用不对称信息进行市场分析”方面所做出的重要贡献。阿克尔洛夫的贡献在于，他阐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卖方能向买方推销低质量商品等现象的存在，是因为市场双方各自掌握的信息不对称。信息失衡甚至可能使劣质的二手车挤掉优质车。史宾斯则揭示人们应如何利用所掌握的更多信息来谋取更大利益。斯蒂格利茨为掌握信息较少的市场方如何进行市场调整提供了相关理论。三位教授的分析理论用途广泛，他们的理论构成了现代信息经济学的核心。

非对称信息环境是微观信息经济学重要的既定条件之一。非对称信息指交易双方各自拥有他人所不知道的与交易有关的私人信息。信息经济学把拥有私人信息的一方称为代理人。不了解这些信息的一方称为委托人。因此，一般不对称信息问题都可归结为“委托一代理”模型。在非对称信息环境中。“委托一代理”关系的成立条件是委托人对代理人的支付不低于后者参与这个契约的机会成本，同时又要实现自身利润最大化。在这种参与约束和激励相容约束的条件下，委托人的最优选择应该是什么?博弈论学者哈萨尼对此做了深入研究定义了贝叶斯-纳什均衡，以寻求最优的契约或制度安排，使代理人吐露实情。委托人还可通过一些信号，如价格、荣誉、广告等，获取信息。微观经济学的完全竞争模型在现实中很难真正存在。对不完全信息状态下市场的研究逐渐发展为微观信息经济学。

信息经济学研究者目前主要研究方法是从非对称信息条件下的契约理论入手，进而研究信息(各种信号)的搜寻，以及信息的成本及交易成本，逐步过渡到宏观信息经济学的领域。陈龙秘书长认为，区块链技术实现了契约部分功能的算法化，提高了履约的效率，降低了双方的信任成本。微观信息经济学在区块链技术的赋能下，可以向更高阶段的信任经济学方向发展。

二、对话的第一部分：央行数字货币

比特币不可能取代央行发行的货币，因为没有政府提供的信用支持系统

加密货币可能削弱央行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各国央行纷纷推出数字货币(CBDC)，这对货币政策调整有深远影响。马斯金教授认为比特币和其他私有加密货币最终会消失，而陈龙教授不认为这种情况会发生。但是他同意比特币不可以取代央行发行的货币。因为比特币背后缺乏信任体系，没有国家和政府的支持，(用加密货币来)支付效率很低并对金融体系有破坏作用。

许多国家正在逐渐向无现金社会发展，因此货币的形态其实已经在以电子形式转移。但是，当我们谈论央行的数字货币时，我们谈论的是更智能的加密货币版本，有记忆、提供更多的信息、能做更多的事情。美联储说他们关注这方面的问题，但是美国可能并不需要央行数字货币，而其他一些国家正在开发央行数字货币，各国的看法不尽相同。

央行数字货币能够真正发挥作用的一大领域可能是跨境支付

因为缺乏信任，跨境支付通常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验证身份。央行数字货币可以改善这种状况。金融服务以信息为基础，大多数小微企业和个人没有得到金融支持，原因就是信息不对称、缺乏信任。另一个例子是跨境支付。在国外工作的菲俑汇钱回菲律宾的成本是8%甚至10%，但(区块链)技术可以帮助她们降低这种成本。

在提高效率和解决信息的信任问题上，新的数字货币可以发挥作用

我们花费太多的精力去核实信息，而新的数字货币能够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案。不少国家都在探索这些解决方案，做法各不相同。马斯金教授预测20年后，所有的钱都将电子化。数字货币最终将取代传统货币。陈龙秘书长认为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将进入无现金的社会，但需要思考央行数字货币与当前的金融体系有什么关系。

三、对话的第二部分：区块链有助于降低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马斯金教授说，要进行交易，就必须非常了解对方。区块链把交易带到另一个层面，不需要信任对方即可进行交易，因为技术本身会保护你，你可以与更多的人、更多的公司进行交易。因此，区块链有潜力极大地提升交易量，从而极大地提高全球产出。产出提高时，所有人都会受益。自19世纪以来，全球经济取得巨大成功，背后的原因就是产出快速提高。

陈龙秘书长同意区块链最激动人心的未来不在于比特币等加密货币，而在于解决信任问题的巨大潜力。数字技术让信息变得如此便宜，我们可以相互联系，可以和几千公里外的人进行交易。数字技术还提供更多信息，我们可以利用大数据做出更为明智的决策。

信息是新的抵押物

在全球范围内，大部分贷款都是基于抵押的，因为缺乏信任。如果你提供1000美元的抵押，那么我可能会借给你500美元。在过去几年时间里，蚂蚁金服已经向2000万家中小企业和初创企业提供贷款，而没有要求他们提供任何抵押。这些贷款是基于大数据的，大数据让我们看到这些企业的发展潜力。信息成为新的抵押物。信息是非常强大的，信息带来的信任可以传播。很多初创公司、供应链、很多人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资金支持，这样他们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区块链更大的潜力在于解决信任缺失的问题，可以称之为信任的数字化。最近，蚂蚁集团提出“蚂蚁链”，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信任提升方式，不仅仅利用区块链。即使没有区块链，蚂蚁集团还有大数据。确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信任问题。世界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更高程度的数字化。但是，陈龙秘书长认为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建立含有信息的信任环境，这将真正改善合作前景，带来更多机会，这是最激动人心的部分。

四、对话的第三部分：区块链对于契约和企业组织的影响

智能合约的功能与公司边界的讨论

另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罗纳德·科斯在《公司的本质》一文曾经说过(Coase，1937)，公司的存在是为降低或避免交易成本。如果基于区块链的智能合约真的能让合同执行得更好、还能降低交易成本，那么公司还会存在吗?法务、人力资源这样的公司职能部门会消失吗?

1)公司的品牌、声誉、质量控制很难通过合约的形式外包

马斯金教授认为，使用智能合约将促使更多的公司职能被外包出去。如果你能够解决信任问题，那么让那些擅长这些事情的人来做，比自己做的效率更高。因此，企业功能外包会更多，但是他不认为这意味着公司将会消失。

公司仍然能带来重要的东西，比如品牌和声誉。即使一家公司有很多职能都外包出去，其存在也仍然是有意义的，比如可以确保质量标准达到一定水平。即使阿玛尼在意大利境外完成所有生产活动，质量控制会不会也被外包出去。阿玛尼理解质量的含义，但在传统合同和智能合约中，都很难写下你想要的质量属性，你必须对质量有最终的判断。因此，质量控制本身不能外包。

2)公司内部的很多协作功能很难通过合约的形式外包

陈龙秘书长认为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一家公司就是一套合同。但是，要使用智能合约，就必须确保相关事项是可以通过合同来约定的。不幸的是，合同无法面面俱到。在一家公司、一家机构中，我们会以多种方式相互合作，无法将所有单一的事物都写入合同，有太多的东西是无法写入合同的，因此我们需要责任机制，责任人负责到底。所有的制度、机制都是试图用正确的激励措施来缓解合同无法涵盖所有事项这一问题。

智能合约提高了履约的效率，降低了违约的风险

陈龙秘书长举例说：“假设埃里克决定借我100美元，我们想签一份简单的合同。如果我拒绝还钱，那么埃里克能怎么办?他很难在法庭上起诉我，因为那会花费很多钱。在合同中核实这一切是非常昂贵的。有很多廉价的合同，或者叫非正式的合同，人们互相借贷，但是核实和执行合同的成本非常高。

不过，我们可以使用基于区块链的智能合约。还是回到刚才的假设，埃里克和我就这100美元借贷签订一份智能合约。到了偿还时间，智能合约就会把我账户上的钱还给埃里克。当然，经过双方协商，智能合约还可以包含其他的执行事项。

总而言之，验证和执行的成本变得非常低。就算借贷金额仅为5美元，那也是可行的。目标是明确的，可以明确放入智能合约中。使用这样的技术，全世界会有更多的外包活动。但是对于公司来说，还有很多高价值事项，需要互相合作。因为这些事项无法放入合同，无法外包。因此，公司仍然会存在。”

3.区块链将真正改善机构间的合作

陈龙秘书长认为，比特币基于开放的区块链公链，所有人都可以参与，不需要信任任何人。“如果埃里克要给我汇1美分，那么我们可能要花20美元来验证他确实把钱汇出了。要做很多事情来证明他确实给了我1美分，成本太高，为什么呢?因为一切都需要核实。区块链可以带来巨大的改变。假设有五家机构决定签订合同，通过区块链实现合作。实际验证成本非常低，效率得到极大提升。

如果你使用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那么你可以在几秒钟内解决这个问题。因此，我的观点是，区块链与智能合约将大大提高效率，改善机构之间的合作。刚才还说了，外包会因为这些技术而变得更容易。这就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五、对话的第四部分：区块链减少不平等和信号机制的影响

区块链可以减少社会的贫富不均

马斯金教授认为区块链可以成为反对不平等的武器。有钱的公司和没钱的公司、大公司和小公司之间的差距将会缩小，因为区块链肯定会帮助弱小者，然而，这不会完全消除差距。比如无法在合同中充分体现质量，有些事项无法放入合同。质量不是完全可定义的术语，否则你就可以把它写进合同里完全执行。即使在区块链世界，以生产某种特定质量的产品而闻名的大公司也将继续保持优势，好质量带来的声誉是有价值的，不会因为新技术而消失。

马斯金教授认为，信息不对称是成功交易的基本障碍之一，也是不平等的主要原因之一。穷人即使有好的点子也无法获得贷款，也无法获得贷款来支付学费。因为他们不能提供抵押，抵押是应对信息不对称的老式手段。富人能提供抵押，从而获得贷款、变得更加富有，而穷人仍然贫穷。区块链可以帮助我们克服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障碍，让贫穷的企业家更容易获得贷款。这样一来，穷人就可以赶上富人。

区块链将改变信号机制

区块链没有消除信号传递，因为观察不到的信息，比如能力、质量，无法客观地反映在区块链上。马金斯教授认为区块链有潜力减少信号传递，但是不能完全消除。信号传递的重要形式之一是这样的。“如果我想让你借钱给我，那么我会采取某些行动，不是因为这些是特别有成效的行动，而是因为它们有助于让你相信我是值得信任的。”

人们消耗大量资本，只是为了说服别人他们是可信的，这就是信号传递，而区块链可以极大地减少信号传递的成本，有很大的潜力来缓解信息不对称的问题。造成的影响就是花在表面工作上的心思会减少，比如我们不再需要华丽的摩天大楼和办公室，但区块链带来的信任和这些都无关。有些事项是不能放入合同的，可能永远都不能。这些事项包括质量、信号传递等等。如果一个人来自阿玛尼，想让你相信该品牌一直保持很高的质量标准，可能要做一些广告，可能要组织时装秀。这些活动都是必要的，不是因为它们本身有价值，而是因为它们会让你相信产品质量没有下降。这种信号传递将继续存在，但是许多最明显的信号传递可以被消除。